太行山东南麓,一条被两侧密林紧紧包裹的狭窄谷道旁,陡峭的山坡之上,王黑子像一头蛰伏的豹子,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缝隙里,只露出一双在晨光熹微中依旧锐利的眼睛,死死盯着下方蜿蜒延伸的土路。
他身后不远处,二百多号弟兄们,或蜷缩在灌木丛后,或隐蔽于怪石嶙峋之间,一个个衣衫褴褛,面带菜色,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——磨得发亮的木矛,锈迹斑斑的腰刀,几张样式粗劣的猎弓,甚至还有人握着沉重的砍柴斧。
唯一的共同点,是他们脸上那种混杂着紧张、仇恨和一丝麻木的坚毅。
寒气顺着破旧的衣甲缝隙钻进来,冻得人牙关打颤。王黑子摸了摸腰间,只剩下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,这是他最后的口粮。他曾是泽州附近一个山寨的弓手都头,寨子被金兵屠了,侥幸带着几个弟兄逃进这太行山,一路收拢溃兵、猎户,还有不愿给金人当顺民的乡勇,拉起了这支队伍。
没别的念想,就是杀金狗,活下去,等着传说中已经到了怀州的天子王师。
他们已经在这风口里趴了一夜,就为了等可能从这里经过的金兵。
“都头,有动静!”一个负责在前方了望的年轻后生,手脚并用地爬了回来,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有些发颤。
王黑子精神一振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将耳朵贴近地面。
隐隐约约的,有沉闷的蹄声和嘈杂的人声顺着谷道传来,由远及近,越来越清晰。
“来了!”王黑子低喝一声,迅速打出手势。潜伏在各处的汉子们立刻握紧了武器,山坡上顿时弥漫开一股压抑的杀气。
片刻之后,一队金兵的身影出现在谷道口。走在前面的是十余骑女真骑兵,盔甲还算齐整,但人马都显得有些疲惫,警惕性似乎并不算太高。
紧随其后的是一长串步卒,有女真人,也有不少穿着杂色服装、被驱赶着前行的汉儿签军,推着几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,似乎是运送少量补给或伤员。看样子,并非粘罕最精锐的前锋,更像是后续的队伍或是负责侧翼警戒的偏师。
王黑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中凶光一闪。就是他们了!管他是不是大鱼,先咬一口再说!
他耐心地等待着,直到那队金兵完全进入下方那段最为狭窄、两侧林木最茂密的伏击圈。
“动手!”
随着王黑子一声低吼,早已准备就绪的十几块巨石和合抱粗的原木,被几十条汉子合力撬动,怒吼着从陡坡上翻滚而下!
轰隆隆的巨响在山谷间炸开!
走在前面的几名金军骑兵躲闪不及,连人带马被砸得筋断骨折,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几声。后面的步卒更是乱作一团,惊呼着四散躲避。
紧接着,山坡两侧,十几支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,稀稀拉拉地射向混乱的人群。箭矢不多,准头也差,但足以加剧金兵的恐慌,又有几人应弦倒地。
“杀!!”王黑子抽出腰间那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、尚算锋利的弯刀,第一个从岩石后跃出,如同猛虎下山,带着几十个胆气最壮的弟兄,呐喊着冲向谷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