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篷不大,里面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行军榻,一张小几,上面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羹。
朱皇后正坐在榻边,听到动静,立刻起身迎了上来。她眼圈微红,显然也是一夜未眠,看到赵桓那憔悴不堪、几乎要脱形的模样,眼泪差点又掉下来。
“官家……”她声音哽咽,伸出微凉的手,想要扶他。
赵桓看着她担忧的眼神,心中某个角落似乎微软了一下。这二十多天,恍若隔世。自从他穿越而来,面对的就是无休止的厮杀、背叛、算计和绝境,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个有血有肉的人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亲卫退下。
“梓童,你怎么来了?”他走到榻边坐下,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连忙用手撑住额头。
“臣妾……臣妾担心您……”朱皇后跪坐在他身旁,从袖中掏出干净的帕子,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和不知何时蹭上的污迹,“昨夜……西水门……”
她不敢问战况,怕听到更坏的消息。
“暂时……顶住了。”赵桓闭上眼睛,声音疲惫,“金狗的撞车被岳飞……被炮石击毁了。主力也撤回南边去了。”
“岳将军……岳将军回来了?”朱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随即又黯淡下去,“臣妾听说了……伤亡……”
“嗯。”赵桓没有多说,只是胸口感到一阵发闷。一百零八条鲜活的生命,只回来了四十二个。
朱皇后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,心中疼惜不已。她端起那碗汤羹:“官家,这是臣妾让人用御药房刚送来的老人参炖的鸡汤,您喝点暖暖身子吧,您都瘦脱相了……”
浓郁的香气钻入鼻孔,赵桓确实感到腹中空空,胃里像是火烧一般。自从昨夜大战开始,他几乎滴水未进。
他没有拒绝,接过来,慢慢地喝了一小口。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,仿佛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。
“这二十余日……”赵桓放下碗,看着跳动的烛火,声音低沉,“朕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。”
朱皇后伸出手,轻轻握住他放在膝盖上、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。他的手很冷,指节因为长期握着武器或批阅文书而有些粗糙。
“臣妾知道您难……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安抚的力量,“可您是官家,是大宋的脊梁,您不能倒下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眼底浓重的青黑,柔声道:“但您也是人,不是铁打的。歇一会儿吧,哪怕……哪怕只是靠一会儿……”
赵桓没有抽回手,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柔软,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放松了一丝。他太累了,累得连思考都觉得困难。
他靠在帐篷的软垫上,闭上了眼睛,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。
朱皇后不敢打扰他,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,用自己的目光描摹着他疲惫的睡颜。曾经那个温文尔雅,甚至有些懦弱的太子,在这短短二十多天里,仿佛被烈火淬炼过一般,变得坚硬、冷酷,却也……更加挺拔。只是这代价,实在太过沉重。
她拿起一件干净的披风,轻轻盖在他身上。
帐篷外,晨曦渐渐驱散了黑暗,但战争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。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零星的兵器碰撞声,那是双方在加固防线或清理战场。
赵桓并没有真正睡着,只是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浅层休息。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,似乎在梦中也在指挥着千军万马,或者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随即是亲卫在帐外低声的禀报:
“启禀官家!皇城司陈指挥使求见!说……说有要事禀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