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动作快!把这木头给老子钉死了!还有那边的拒马!往前推!堵住!给老子死死堵住!”
西水门内,靠近城门豁口的地方,张克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,挥舞着手臂,嘶哑地咆哮着,指挥着士兵和民夫们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——断裂的梁木、拆毁的营房木板、破损的盾牌、甚至装满碎石的麻袋——疯狂地构筑着第二道简陋却坚决的防线。
那半扇倒塌的城门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流着血的伤口,暴露在寒冷的夜风中。外面,暂时后撤的金军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和隐隐的威胁。甬道内,血流成河,残肢断臂随处可见,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。惨烈的白刃战虽然暂时停歇,但每个人都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。
李进拄着他的大斧,斧刃上布满了缺口和暗红的血迹,他看着士兵们将一具具己方和敌人的尸体拖走,沉声道:“将军,伤亡太大了……刚才那一阵反扑,咱们殿前司折损了近百弟兄,你麾下的守军……恐怕也不少。”
张克戬抹了把脸,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,眼神黯淡了一瞬,随即又变得狠戾:“死了就死了!死在这里,总比跪着当亡国奴强!让还喘气的,都给老子拿起刀!守不住这里,汴京就完了!我们都得死!”
他顿了顿,看向那些被抬下去的伤兵,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些:“让医官们用心治!告诉他们,官家有旨,药材、布帛,缺什么报上来!只要能救回来的,都有重赏!”
不远处的临时救护点,几名随军医官和他们的学徒正忙得焦头烂额。火把昏暗的光线下,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。
“按住他!别让他乱动!”一名年老的医官满头大汗,小心翼翼地用烧红的烙铁烫住一个士兵断臂处的血管,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和焦糊味,那士兵疼得浑身抽搐,嘴里发出不成声的嘶吼。这是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止血法。
更多的伤兵则是刀斧伤。医官们用温热的盐水或者熬制的草药汤(比如用皂角、槐枝等熬煮,有一定消毒作用)清洗伤口,然后敷上厚厚的“金疮药”。这种药粉通常由多种草药混合研磨而成,如龙骨、象皮、血竭、乳香、没药等,功效是止血、生肌、镇痛。对于较深的伤口,有时会用麻线进行粗略的缝合,但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运气,感染的风险极大。
“他的腿断了!”学徒指着一个士兵扭曲的小腿喊道。
老医官看了一眼,吩咐道:“先用处理过的夹板固定住!用煮过的麻布缠紧,再敷上续断和酒糟混合的药膏。能不能长好,就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、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。药品和干净的布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,很多重伤员,即使得到了初步处理,也未必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。
南薰门,指挥棚内。
赵桓刚刚听完了西水门加固防线和救治伤员的汇报,脸色依旧凝重。
“药材不够?”他看向负责后勤的官员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那官员躬身道:“回官家,城中储备本就不多,连日大战消耗巨大,尤其是上好的金疮药和麻布……西水门方才一战伤亡惨重,库存已然告急。”
赵桓沉默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决断:“传旨,立刻打开宫中御药房!所有能用于金疮、止血、续骨的药材,全部送到西水门和各处伤兵营!不得有误!”
“官家!御药房那是……”官员大惊,御药房里的药材都是给皇室成员准备的,极其珍贵。
“少废话!”赵桓打断他,声音陡然提高,“城都要破了,人都要死光了,留着那些珍稀药材给谁用?!给金狗吗?!立刻去办!”
“是……是!”官员不敢再多言,连忙退下。
赵桓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,目光再次投向南方。
火光已经明显黯淡下去,喊杀声也彻底消失了。
岳飞……他们怎么样了?
是成功撤回来了,还是……全军覆没了?
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,每一息都仿佛无比漫长。棚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赵桓几乎要忍不住再派人去探查时,一名负责了望的士兵带着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:
“报——!官家!南边!南边有动静!好像……好像是我军的旗号!正朝这边过来了!”
赵桓猛地站起身,心脏狂跳起来,快步冲出指挥棚,朝着南边望去。
夜色深沉,距离遥远,看得并不真切。但借着城头和城外残余的火光,依稀能看到一小队人马,打着一面残破、被硝烟熏黑的旗帜,正朝着南薰门的方向缓缓移动。
是岳飞的旗!那面他亲手赐予的,象征着神武右军的旗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