毓庆宫的琉璃瓦融着春雪,石静娴将《六宫改制疏》压在雍正元年新铸的"天子之宝"下。鎏金香炉腾起龙涎香的青烟,映着丹墀下跪满的莺莺燕燕——这是最后一次以"嫔妃"身份朝拜的紫禁城女儿们。
"诸位可知孝庄文皇后初入宫时,腰牌刻着什么?"她指尖叩响案头黄册,惊得德妃腕间翡翠压襟轻颤,"不是博尔济吉特氏,不是宸妃谥号,而是蒙古科尔沁部送来的战利品编号。"
窗外飘进的海棠花落在惠妃鬓边,这位历经三朝的太妃突然红了眼眶。二十五年前她以镶黄旗佐领之女入宫,腰牌确实烙着"辛未年甲字七十六号"。
石静娴起身绕过蟠龙柱,蟒袍下摆扫过瑟瑟发抖的答应们:"即日起,六宫改制二十四司,愿留者考校才学授职,想归家者拨银遣返。"她突然攥住想要溜走的谨嫔,"听说妹妹通晓刑律?大理寺正缺个复核秋审的女录事。"
谨嫔腕骨被捏得发白。昨儿隆科多还暗示她往御膳房投毒,眼下却对上女帝似笑非笑的眼:"臣妾…臣妾读过《大清律例》。"
"很好。"石静娴甩开手,帕子缓缓擦过指尖,"三日后殿试,朕要看你批注的宛平县令杀妻案。"转身时蟒袍扬起凛冽的风,谨嫔这才惊觉里衣已被冷汗浸透。
改制风波在乾清门前炸开锅。御史郭琇当庭撞柱,血溅"正大光明"匾:"牝鸡司晨!太祖太宗基业要毁于..."
"郭大人且慢死。"石静娴撂下茶盏,掷地声惊得郭琇僵在半空,"您上月奏请增设织造局五千绣娘,国库支银三十万两——"她翻开账册冷笑,"其中二万六千两进了您侄儿的绸缎庄吧?"
殿外忽然涌入十二名绯袍女官,领头的正是前荣妃马佳氏。她捧着染血的苏州织锦跪禀:"郭氏绸庄克扣工钱,逼死织女十七人,苦主血书在此!"
郭琇瘫软如泥的模样引得胤礽轻笑。这位皇夫今日特意簪了东珠步摇,倚着龙椅悠然开口:"皇上,臣妾瞧着郭大人面色青白,许是急症发作,不如送去太医院让女医正瞧瞧?"
石静娴挑眉。昨夜枕边私语时,胤礽提及前明《女诫》云"妇无公事",此刻却把"女医正"三字咬得极重。果然见张廷玉等汉臣变了脸色——太医院首座正是破格提拔的蒙古女医哈尔吉特氏。
改制诏书颁行那日,神武门排出三条长龙:左边捧着《九章算术》的宫嫔走向文华殿考场;中间抱着金银细软的宫女挨个画押领路引;最右侧的朱红小轿里,传出宜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喊:"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啊..."
"主子,慎刑司来报,宜太妃轿中藏了巫蛊偶人。"新任尚宫局的安嫔(前安贵人)疾步追上帝辇,袖中滑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偶。
石静娴摩挲着布偶上的明黄衣料,忽而想起康熙四十七年那个雨夜。彼时她还是战战兢兢的"太子",亲眼见惠妃用同样手段构陷庶妃戴佳氏。而今龙袍加身,倒觉得这些把戏可怜得好笑。
"送去给皇夫瞧瞧。"她将布偶抛给安嫔,"就说朕晚间要喝他炖的雪蛤汤。"顿了顿又补一句,"顺便告诉十四贝勒,他额娘思念草原风光,明日就启程回科尔沁省亲。"
暮色染红护城河时,胤礽提着食盒迈进养心殿。案头奏折堆里有份密报:科尔沁亲王上月私会罗刹使臣。他舀着汤羹轻笑:"这回又要借刀杀人?"
"是给安嫔练手。"石静娴就着他手喝汤,喉间暖意化开经年风雪,"那丫头在慎刑司学了三年痕检,总得实操..."话音未落,忽被胤礽咬住耳垂:"皇上对安嫔倒是上心。"
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,映着墙上交叠的身影。值夜宫女数到第九声更鼓时,听见女帝带笑的喘息:"明日…明日让敬事房撤了绿头牌…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