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地上两串脚印渐远,筱悠拨弄着炭盆里的银丝炭:“两世头一遭嫁人,感觉如何?”
“比赶毕业论文有趣。”小丫瘫在贵妃榻上啃冻梨,“上辈子被教授催稿时,可没个翰林院编修给我抄诗磨墨。”
翡翠镯子碰在青瓷盏上叮当一响,筱悠压低嗓音:“顾夫人今早往乌拉那拉府递了帖子,说是要给你送传家玉镯。”
“老太婆想借长辈的势压我?”小丫吐出梨核,精准投入鎏金唾壶,“昨儿她塞进来的丫鬟偷翻我的妆奁,被我逮个正着。你猜怎么着?那丫头袖子里还藏着顾家祖传的镯子纹样!”
“狐假虎威会吗?”筱悠将暖好的手炉塞给她,“明儿顾家送玉镯来,你就说霓裳阁的规矩,只收现银,不收旧货。”
“早备好了。”小丫晃着脚尖笑,“我让人仿了十对鎏金缠枝镯,保准臊得她没脸再提传家宝!”
更漏声催,胤禛拎着被雪浸湿的公文跨进门:“顾砚之跪在工部门口描河道图,说是二姑娘吩咐的。”他玄色常服下摆还沾着冰碴,“刘老头冻得直打摆子,求本王来当说客。”
“活该!”小丫蹦起来给姐夫斟酒,“那老匹夫纵容族亲抢我蚕丝货源,害霓裳阁赔了江南三百两定金!”
宁楚克举着糖葫芦从内室窜出,金铃铛缠着胤禛的朝珠:“阿玛!小姨要把我塞进聘礼箱子!”
“胡闹!”胤禛单手拎起女儿,“昨日往河道图戳窟窿的事还没……”
“是姨父教我治河要疏堵结合!”小丫头理直气壮晃着糖渣,“我在帮小姨试嫁衣呢!”
暖阁里突然传来裂帛声。弘晖顶着歪斜的虎头帽探出头:“妹妹把霞帔扯成两截了!”
雪夜寂静,顾府新宅子的青瓦上覆着厚棉被似的积雪。顾夫人攥着佛珠推开西厢房,檀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顾家历代主母的契书。
“夫人,二姑娘派人送了貂绒护膝来。”嬷嬷捧着锦盒欲言又止,“还捎话说……说佛堂供桌尺寸不合,让您带着去新宅子用。”
顾夫人猛地掀翻锦盒,翡翠镯子在青砖上碎成三截:“养女也配管我顾家中馈?”
“配不配的,四爷说了算,四福晋说了算,你说了不算。”小丫的嗓音混着风雪刮进来,孔雀纹雪貂裘扫落梁上积灰,“今儿姐姐给的南海明珠,正好镶在婆母的抹额上。”
顾砚之提着河灯追进门时,正撞见母亲惨白的脸映着满地碎玉。他默默将小丫护在身后,鸦青大氅裹住两人:“儿子明日送您去温泉别院。”
雪光映着顾夫人颤抖的背影,小丫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契:“城东五十亩温泉庄子,记在您名下,自然,账房是我的人。”她笑眼弯弯,指尖弹了弹契纸,“毕竟顾家诗礼传家,总不能让人说我这个未来新妇苛待婆母。”
廊下铁马叮咚,盖住了顾夫人牙关的咯咯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