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王大人可知,去年冬至日,日影长度实测与历书相差三寸?"李淳风将自制的黄道游仪放在桌上,青铜环上的刻度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,"平朔法以固定周期推算日月合朔,却无视月行迟疾。若改用定朔法,以日月实际运行轨迹定初一,必能修正误差!"
厅内突然死寂。一个灰发老者踱步上前,他腰间的金鱼袋在烛光下泛着微光——竟是从三品的太史令赵元极。"你说定朔法......可曾演算过实际误差?"
李淳风展开一卷密密麻麻的算筹图,墨迹未干的数字排列如星辰:"贞观元年正月至四月,用定朔法推算朔日,与实测误差不超过半个时辰。而《戊寅元历》......"他突然掀开另一张图,"误差已累积到整整一日!"
王承文的脸涨得通红:"一派胡言!这黄道游仪不合规制,算筹结果岂能作......"
"且慢。"赵元极抬手止住争吵,目光落在李淳风腰间的龟甲上,瞳孔微微收缩,"你父亲,可是二十年前因"妄议天象"获罪的李播?"
少年背脊瞬间绷紧。父亲临终前咳血的画面闪过脑海,那年他不过八岁,却清晰记得父亲被拖出观门时,手中紧攥着半卷未完成的星图。"正是家父。"他深吸一口气,"但天道无私,不因言获罪。"
赵元极沉默良久,突然抓起案上的狼毫,在黄麻纸上疾书:"明日辰时,太极殿面圣。若所言不实,按律当斩。"
第二日清晨,李淳风跪在太极殿冰凉的青砖上。龙椅上的李世民身着常服,腰间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少年怀中的浑天仪。
"你说贞观四年十月朔日将现日食?"皇帝的声音不怒自威,"傅仁均前车之鉴,你可知欺君何罪?"
李淳风抬头,望见殿外掠过的白鸽。父亲教他辨认的二十八宿在脑海中流转,昨夜观测的星象化作精准的算筹排列。"若预言不准,臣愿自剜双目,以谢陛下!"
殿内群臣哗然。长孙无忌抚着胡须冷笑:"乳臭未干的小子,也敢妄谈天命?"
"准与不准,三年后自见分晓。"李世民突然起身,龙袍下摆扫过台阶,"朕且留你在太史局,若能修正历法......"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少年腰间龟甲上,"或许能洗刷你父亲的污名。"
李淳风重重叩首,额头贴着青砖。殿外忽然狂风骤起,檐角铜铃叮当作响。他想起昨夜赤色流星坠地的瞬间,突然意识到,自己早已被命运的丝线缠住,再也无法回头。
当夜,当他在太史局临时分配的厢房整理竹简时,窗外传来异常的响动。推开窗,只见一个黑影闪过,地上躺着半块烧焦的龟甲,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"武"字——正是白日里被金吾卫抓走的术士所用的笔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