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岁岁早上去部队上班。
军犬训导除了她,还有两个人。
一个年长一些,大概四十来岁,他们都叫他九叔。
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,叫李光明。
苏岁岁背着帆布包刚进训导队院子,就听见狗窝里传来“咣当”一声。
九叔正蹲在德牧的铁笼前,手里的搪瓷盆被爪子拍得直晃,盆里的窝头碎渣撒了一地。
李光明正扯着军大衣领子,在旁边直跺脚:“九叔,这都第三天了,刀影连口水都不喝,再这么下去训导员考核可咋办啊?”
“急啥?”
九叔扭头瞪他一眼,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,“去年老张的黑子闹肠炎,不也挺过来了?”
话是这么说,手里的旱烟杆却在笼门上敲得咚咚响。
苏岁岁放下帆布包凑过去,只见德牧趴在草垫上,耳朵耷拉得比深秋的茄子还蔫,平时油光水滑的黑毛结着几处毛团,尾巴像根枯树枝似的蜷在肚子底下。
她蹲下来,隔着铁栏杆轻声唤:“刀影,抬头看看?”
刀影慢慢抬起头,琥珀色的眼睛里蒙着层水雾。
苏岁岁心里一揪。
昨儿她就发现这狗不对劲,可九叔说“军犬哪有不闹点小脾气的”,硬是没当回事。
这会儿她伸手从铁栏杆缝里轻轻挠刀影的下巴,指尖触到它颚下的毛时,刀影突然低低呜咽了一声,前爪往回缩了缩。
“九叔,李哥,你们没发现刀影走路有点瘸吗?”苏岁岁指着刀影的左前爪。
“昨天它追麻雀的时候,我看它落地时爪子没敢使劲。”
李光明赶紧凑过来,脑袋差点撞上铁栏杆:“瘸?没啊,昨天训练还能扑咬呢!”
“扑咬是凭着一股子狠劲,疼狠了狗也能咬牙撑着。”
苏岁岁从兜里掏出块牛肉干,慢慢掰成小块递进去。
刀影鼻子动了动,却还是没张嘴。
“你们瞧它尾巴,平时高兴了尾巴能扫到耳根,现在都快贴地了,这是心里憋屈着呢。”
九叔吧嗒吧嗒旱烟,烟灰簌簌掉在草垫上:“小苏同志,你说这狗憋屈个啥?咱训导部伙食比步兵连还好,顿顿有窝头白菜汤,上个月还加餐了两回猪肉。”
“狗和人一样,换了新环境也得适应。”
苏岁岁蹲在地上,用树枝扒拉刀影脚爪缝里的草屑。
“刀影以前跟着老训导员王班长在山区驻训,上个月才调到咱基地,这里场地平,石子路硌爪子,它又认生,可不就闹情绪?”
说着突然皱起眉—刀影天左前爪的肉垫上有道细长的血口子,沾着点沙粒。
“哎哟!”李光明眼睛瞪得溜圆,“昨天给它擦爪子时咋没看见?”
“你那粗手粗脚的,狗爪子在你手里跟拧麻花似的,它能敢让你看?”
苏岁岁从帆布包里翻出个铁皮盒,里面装着獾油膏,“军犬不会说话,全靠咱用心瞅。你看它耳朵,这会儿往后撇着,就是怕疼;鼻子老是往门口闻,那是想老班长了。”
九叔赶紧把旱烟杆往地上一磕,凑过来看:“还真有血口子!光明,快去卫生所拿纱布!”转头又冲苏岁岁笑,眼角皱纹堆成核桃,“小苏同志,你咋懂这么多?比咱训了十年狗的还灵?”
“俺们村以前猎户多,家里养的猎狗要是受了伤,都得自己瞧。”
苏岁岁轻轻给刀影涂药膏。
刀影原本绷紧的身子慢慢松下来,尾巴尖轻轻扫了扫她的手腕。
“其实狗跟人一样,难受了会躲,害怕了会缩,高兴了尾巴尖会打卷。你们啊,平时光盯着训练成绩,没顾上跟它们说‘体己话’。”
李光明抱着纱布跑回来,看苏岁岁给刀影缠爪子时,刀影居然乖乖地把爪子搭在她手心里,忍不住挠挠头:“怪了,平时我给它擦爪子,它能把铁笼拍得山响。”
“你那是拿着刷子硬戳,跟审犯人似的。”
苏岁岁把牛肉干掰成更小的块,放在刀影鼻子底下,“狗通人性,你得让它知道你疼它。来,刀影,吃点?吃饱了才有力气想老班长啊。”
刀影高冷得很。
刚才一直也没叫唤。
这会儿喉咙里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。
【哼,就你懂得多!】
苏岁岁:“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