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153章 火中局(2 / 2)飞予长安首页

“想起了我母亲。”李偃飞接过话头,从怀里掏出那半枚凤形玉佩,断口处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微光,“十二药人里,只有‘李赵氏’的腰牌没有刻生辰八字,反而刻着半朵并蒂莲——和我母亲棺椁里的绢帕图案一样。张守正发现,她根本不是试药死士,而是...”

“而是武安昌安插的眼线。”沈予乔的声音突然低沉,从药柜夹层深处翻出本残破的账册,第七页用密语写着:“丙辰年乙未月,赵氏入试药房,赐名‘李赵氏’,赏银百两。”她望着李偃飞骤然绷紧的脊背,“你母亲当年是被武安昌收买的,任务是监视试药死士,却在火场里反悔,把你塞进了装死士的木箱。”

更鼓敲过四声,废墟东北角的露水突然蒸腾。沈予乔蹲下身,发现焦土下埋着个陶瓶,里面装着十二缕头发,每缕都系着不同的药草:桂枝、曼陀罗、朱砂根...当她拿起最后一缕缠着并蒂莲的白发时,陶瓶底部的刻字显现在月光下:“十二药人十二魂,魂归火场不认门。”

“张守正知道自己逃不过。”李偃飞摸着陶瓶上的灼痕,那是被刻意保留的完好部分,“他用悬壶阁的火给自己写墓志铭,让每个药人都成为碑上的字,连死都要摆成复仇的卦象。”他忽然想起张守正被捕时,曾对着太极宫方向冷笑,“他算准了五石会会对我们动手,所以留了这个——”

话未说完,数十支弩箭突然从废墟四周射来。李偃飞拉着沈予乔滚进防空洞般的密道,潮湿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药方,尽头是个青铜药鼎,里面堆满了五石散的残渣。沈予乔借着火折子的光,看见鼎内刻着十二具人形凹槽,中央位置刻着“张守正”三字,却被凿得面目全非。

“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焚身炉。”她的指尖划过凹槽边缘的齿痕,显然是用牙齿啃咬出来的,“他本想和十二药人一起死在火里,却在最后一刻,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们。”密道深处传来脚步声,她忽然握紧李偃飞的手,将半枚凤形玉佩塞进他掌心,“还记得你母亲说的话吗?去找我父亲,他在边疆的军帐里,藏着五石会最初的名册。”

当他们从密道钻出时,悬壶阁废墟已被火光包围。这次不是意外,而是精心策划的纵火——火舌顺着通风管道攀爬,铜鹤香炉在火中发出凄厉的长鸣,仿佛在为十二药人送葬。李偃飞望着火场中央若隐若现的人影,张守正的灰袍在火中翻飞,像只折翅的鹤,正对着太极宫的方向跪下。

“他在摆最后的阵。”沈予乔的泪水混着烟灰落下,却不是为张守正,而是为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药人,“十二道火光对应十二星位,当火光连成北斗时,五石会的账本、密报、甚至人命,都会在火中显形。”她忽然想起张守正被革职那天,曾往她父亲的药箱里塞过片桂枝,“我父亲说,桂枝能通心阳,却通不了官场的贪墨。现在张守正用自己当药引,烧的就是这团腐心的毒。”

五更天的钟声响彻京城时,悬壶阁的火终于熄灭。沈予乔在焦土中找到那半枚折断的桂枝玉佩,断口处新添了道划痕,与李偃飞的凤形玉佩拼合时,竟组成了完整的“焚”字。她忽然明白,张守正从来不是医者,而是火中执炬的殉道者——用自己的骨血当墨,在时代的焦土上写下最后的控诉。

回到衙门时,值夜衙役递来封边疆急信,火漆印上刻着半截桂枝。沈予乔拆开的瞬间,李偃飞看见她的指尖在发抖——信里掉出半张人皮地图,上面用五石散粉末画着太医院地下的试药密室,每间密室门口都刻着药人的编号,第十二号密室的门上,刻着歪扭的“李”字。

“我父亲说,五石会的根在太医院,而太医院的根,”沈予乔将地图按在验尸房的青砖上,砖缝里渗着七年前刘氏的尸水,“在陛下的龙书案里。张守正用悬壶阁的火,烧穿了第一层帷幕,接下来,该我们去烧第二层了。”

晨光初绽时,两人站在殓房的铜锅前,锅里熬着的不再是五石散,而是沈予乔连夜配的“醒神汤”,药材里多了味特殊的引子——从张守正焦尸指甲里取下的、带着并蒂莲纹的皮肤组织。李偃飞望着窗外渐散的烟雾,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温度,想起张守正跪在火中的背影,忽然明白:这世上有些局,必须用火来破;有些人,必须在火中重生。

铜锅咕嘟作响,沈予乔用竹筷搅动火候,蒸汽在窗上凝成水珠,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。那影子时而分开,时而重合,像极了悬壶阁废墟里那只断翅的铜鹤与振翅的凤凰——或许,这就是火中局的真谛:所有被焚烧的,终将在灰烬里显形;所有被掩盖的,终将在火光中现影。而他们,这对在火场中相遇的仵作与捕快,正握着彼此的手,走向下一个燃烧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