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三更淡淡一笑,道:“是欲!”
仓寅一怔,道:“欲?”不禁又挠了挠头,道:“柳大哥,这我就不懂了。什么是欲?”
柳三更道:“欲就是人心的欲望。人有了欲望,便会朝着自己的欲望去努力。如:武夫的欲望是上阵杀敌,杀人取地,建功立业。文人的欲望则是高居庙堂,诗篇佳作流传千古。至于和尚也好,道士也罢,武林中的习武之人等等,欲望则更多,又想名满天下,又想飞升成仙,是以物极必反。”
仓寅半懂不懂,沉吟良久,道:“可是我听说有道高僧一向不贪、不争、不淫、不嗔,无欲无求,又怎么会有欲望呢?”
柳三更道:“那说明他根本不是有道高僧,其实内心深处极其渴望一切,一辈子寡欲诵经,又有谁明白他们心中没有欲望呢?说不定他们也想吃肉,想喝酒,想娶老婆,夜夜洞房花烛呢。”这番话一说出口,仓寅不由得大惊,道:“柳大哥,你这样说岂不是污蔑那些得道高僧么?你又怎知被人怎么想的?”
柳三更道:“我是胡乱猜测,虽然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,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,但以自己之心度之,想当然耳。”他这番话确是自己胡乱瞎说的,只是全凭着自己心中所想,要知道一个人心中究竟有什么龌龊想法,岂能被旁人知晓?只怕天上的神仙,也没有这般能耐。
就好比有个极其正直的书生,见到一位姿色天然、貌美如花的姑娘,虽然表面上装作文质彬彬,举止优雅,又有谁能猜到这书生满肚子男盗女娼,在心中已意淫几千遍呢?人之所以没有做尽坏事,是因为这世间有很多东西限制着他。
仓寅听他也是胡乱猜测,随口哦了一声,便即不语。柳三更道:“仓寅兄弟,你不要以为这种事情没有凭证,你便当作耳旁风了。我之所以给你打这个比方,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。”
仓寅道:“柳大哥是怕我求之心切,对吗?”
柳三更点头道:“是。”随即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知道你断了一条臂膀,练剑极其不便,恐怕你心中有怨恨之气,所以没日没夜的练功,这样对你没有好处,只有坏处。我早在天涯阁时,师父也曾这般劝我,说天地分阴阳两极,就是为了调配世间万物。越是心中求什么,便会越急躁,越急躁便越难以成功。你明白么?”
仓寅道:“是,我明白啦。”
柳三更笑了笑,道:“既然你明白啦,日后切记不要练功这般晚啦,早些歇息去吧。”
仓寅点了点头,当即和柳三更重回屋中,躺在榻上。只是他怎么也睡不着,脑中始终再想柳三更的话,总觉得柳三更的话不对,自己想要反驳他,又怕自己顶撞了柳三更,他一怒之下不教自己了,当下翻来覆去,难以入睡。
接下来的几日,楚瑶来过几次,均是闲聊几句,便又去了。柳三更没什么事,每天都看着仓寅练功,时而出声指点,但一连十余日下来,见他进步一般,剑法翻来覆去仍是没有什么进展,就连剑招也和前几日施展的速度差不多,并未见到什么大的进步。想要出言训斥仓寅,但见他汗流浃背,练功时又极其认真的模样,心中又有些不忍,心道:“他资质挺好,并不笨啊,我只将剑法施展过一次,他便全都记住了,按理说剑招不该没有进步才对啊?”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,不禁又想到师父从来没怎么教过自己,只是将要教的功课诉说一遍,至始至终便再也不瞧自己一眼,任凭自己去练,练得好坏也不管,也不去问。想到此处,不禁又想:“是了,师父虽然从未看过我练功,但是我心中也极其不盼着师父在一旁监督,唯恐自己练得不好,被他训骂,又怕他在一旁,自己束手束脚。”想到此处,心知自己若是再看着仓寅练将下去,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,便向一旁走去。
他生性好静,自从和仓寅住在一起,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,更别提整座不周山了,也不知魔界的辖地究竟有多大,他们的人文地理又是什么样的。当下闲庭信步,慢慢悠悠的在山谷闲转。约向西行了十余里地,眼见一两座高峰耸立入云,竟望不到顶,当下提一口气,施展腾空术跃上,但见山峰西处炊烟袅袅,风景靓丽如画,心想:“却不知魔界有没有酒馆饭店什么的?”打定主意后,翻过高山。这腾空术极耗真气,他唯恐待会儿再撞见黄伯仁等人,那时自己真气匮乏,无从抵挡,这才又落在地上,缓缓向西而去。
约行了三里地左右,眼见山路略微平坦,待转过一个山坳,眼见是一片极大的竹林。只见竹高十余丈,郁郁葱葱,遮天蔽日。来到竹林前,往里一望,竟黑漆漆的一片,望不到头,倒有些阴森恐怖。四下里静得出奇,偶尔还有乌鸦的叫声,显得更加瘆人。
柳三更信步而入,忽听得嗖嗖几声,竹林有些怪异的声音,他驻足凝神,声音便又消失。他再走路时,又听得嗖嗖几声,显是竹叶摇晃的声音,但又觉得不像。刚欲又行,忽听得又是嗖嗖两声,他故作不理,这才再没停下。
又走出十几步时,仿佛左侧有一道白影闪过,急转头看去,却哪里有半点影子,不禁心中郁闷:“莫非这竹林中还有其他人?又或者是我无意闯入了别人的地盘?可是,任凭这人武功再高,轻功再高,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啊?”
这次他暗中留下了神,又缓缓走了几步。但这次再没听见那“嗖嗖”的声音,柳三更松了一口气,心道:“一定是自己刚才看错了。”
这时他走到竹林深处,眼前渐渐变得黑了,回头看来时的路时,哪里还能看得清楚?向前面看去,又一眼望不到头儿,整片竹林中静得出奇,竟连鸟兽的叫声也没有。但不知为何,柳三更始终觉得这竹林四面八方,似乎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,但依他的武功及内力,周围若是有人,自己便该能察觉到。要知道,习武修真之人,均是内外兼修,非但武功奇高,就连身上的真气,也在无时不刻的散发着。只要散发气息,柳三更便一定能察觉出来。可是他这一次,他竟然察觉不到周围有气息,察觉到的是一片死气沉沉,是死亡的气息,犹如幽魂地狱一样。
忽然,只听得一个女子哭泣,只听得声音极其微弱,但又清清楚楚的传到柳三更耳中。
“呜呜呜……哼哼哼……我好冤枉呀……”那女子细微的哭声渐渐传来。
这声音乍然响起,原本静谧的竹林中似乎笼罩了一丝恐怖的气息。柳三更心下大骇,暗道:“有人在哭?”
只听得那哭声断断续续,忽然又没了声音,竹林中又已恢复了一片寂静。
柳三更走出几步,又听得那哭声响起,只听得那女子泣声如蚊,似乎在哀怨,又似乎带着愤恨,犹如女鬼哭泣一般,柳三更虽然艺高胆大,但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。当下朗声喝道:“在下无意间闯入竹林,若是得罪了前辈高人,还请见谅。”
他声音雄浑,方圆五六十余丈内绝对可以听到他的声音,但他声音一落,但听得先前那女子仍在凝噎轻泣。
柳三更道:“是什么人在这儿哭?”他转身向四周望去,却哪里见到半个人影,心中不禁大感奇怪。只要是人,只要他发出声音,自己便可听声辩位,找到他所在之处。但是这女子哭泣的声音似乎在天上,又似乎在脚下,似乎在左边,但又似乎在右边,饶是柳三更真气浑厚,竟未能听出此人究竟在什么地方。000文学000x